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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路、那座城
发布时间:2023-10-30      作者:    点击:[]    分享到:

黑夜里,我遇见了这座城。

在人影杂沓的站前广场上,抬起头来首先映入眼帘是那座飞檐碧瓦覆盖的车站屋顶,上面竖着两个大字的站头标识,在夜色中闪耀着红色的光芒,似乎在昭告世人这城市往日的盛名。远处一道黝黑的城墙横亘在昏黄的路灯下——有如那教科书里兵马俑的面容,在每个初次相遇的旅人面前展示他的威严和古朴。

蓝田日暖、翠玉生烟,这城你我并不陌生。穿越骊山的烽火、透过阿房的烟雾,走马章台、遥望汉唐,无数次我们在历史的画卷里与她遭遇;曾几何时,玄都观里人面桃花相映生辉,未央的春风吹绿了柳色青青;芙蓉盛开,太液池里起秋风,多少次,我们在渭城朝雨的文采风流里回味天下长安……

那年的秋天,这一群十八九岁的青年男女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里,并很快与这座城市融为一体。在无涯的时间长河里,个体的生命和这兴废交织的城市在此一刻相逢,恰似在这广袤时空里早有的约定。人和城市在这里交汇,在这里融合,共同演绎着这个时代。在这短暂的驻留中,风华正茂的青年在这城市里洒下欢笑和泪水,绽放迸发的青春人生。这是信任的年华,也是怀疑的年华;这是智慧的年代,也是愚蠢的年代。

八十年代末的西安城不见了杨柳飞花的九重城阙,铅华洗净,这城市俨然成为默默一隅的“废都”。只有那雁塔的青砖和钟鼓楼的琉璃碧瓦在向那些充满好奇、金发碧眼的番外游客宣示她往日的辉煌。变革的东风吹过,那些在历史的大潮里摇曳沉浮的众多遗迹变得稀罕和珍贵,过去的“四旧”如今摇身一变而为“文物”,再次焕发出不同寻常的荣光。一道围绕四周的巍峨城墙虽则早已失却了抵御刀光剑影的效用,却正在逐渐被修葺一新,像是落架的凤凰又换上一身新的衣裳。“尚德”、“端履”,“朱雀”……这一道道充满古意的城门,大不同于主流意识形态的精神,却自有其醇厚独特的意味。一时间,“十二朝古都”吸引着来自国内外的各方友人。唯有那护城河里积聚的还只是一汪死水,不时散发阵阵异味。

经历了半个世纪暴风骤雨式的各种运动洗礼,这座传统底蕴浓厚的城市正在慢慢恢复她的活力和繁荣。城里多了好几间光明几净的五星级酒店,那可是过去从来没有的“新文化”所在。这不,连名字都透着梦幻般的诗意呢。如“香格里拉”、“喜来登”,“凯悦”……之类。那些年,打开尘封已久的国门,人们发现英语才是链接世界的桥梁,恰如电子游戏里打怪升级的宝贝,“英语热”随之应运而生。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自然是每个积极向学的青年学子梦寐以求的愿望。然而,百废初兴多数人学的是“哑巴英语”,见了国际友人大抵张嘴结舌“爱你在心口难开”。不过倘若有机会,说不定你可以在“古都饭店”这样“涉外酒店”门口听到声音响亮、浑然天成的英语。比如,“I’m glad to meet u!”,就是那整天喃喃自语的丐帮老者挂在口头上的职业用语,那 字正腔圆的劲儿让闻者倾心,有惊为天人之慨。业精于勤、实践出真知,古人诚不我欺。

坐落在西南城角上的边家村是城外一处热闹的所在。诸君不要望文生义,虽曰为“村”, 可这村里并非是茅檐矮小,更没有鸡犬相闻,倒有横平竖直的两条马路十字交叉。南北走向,较为宽展的那一条沿西城墙而来名之为太白北路(瞧瞧这名儿,多有气魄。),路的东西两边各有大学比邻而居,于是一拨拨的青年人汇聚在这里,为这村凭添了几许文艺的气息。东西的那条稍窄,名字就叫大学南路,听这名儿很有些就地取材的意思。摩肩接踵,这可是一条热闹而喧嚣的马路。

这路的东头食肆林立,若是三五个青年男女偶尔相偕改善一下生活,这里自是不错的选择。至于我,一碗“酸汤水饺”就是最爱。正如流行歌曲中唱的那样,“城市生活中,总会有些挫折,你要学习默默忍受——”。对于许多农村出身的学子,这歌声当是他们真实生活的部分写照。下馆子都会出糗,没错那就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故事:那时饭馆里大都有一种扁平的卫生筷,拿来用却觉得很不顺手,结账付钱的时候,方瞧见老板略带诡异的笑容,这才明白原来这物件儿是要掰开来使用才对!一路往西,便是各种琳琅满目的时尚衣物摊档,两边排开仅留一个很窄的人行通道。玉楼红袖逐尘来,熙熙攘攘,生意大好。不过此种消费于我等似如浮云般可望而弗及。路口处更有一个知名的场所——边家村俱乐部。这是一座二层的小楼,里面有各种游艺的场子,顶重要的当然是边家村电影院,想来那光与影的一幕幕流淌,伴随着多少情侣们羞涩缠绵的记忆?为着感谢学长的厚谊,我在此间尚有一次做“灯泡”的体会,现在想来,那尴尬的感觉和那部“秦俑”战古今的传奇大片一样,着实让人难以忘怀。

沿着太白北路有一家名为“将进酒”的饭馆,很是应景。往北有许多水果小吃的小摊,早上的时候这里卖配有各种佐料的碗蒸豆腐脑儿,配上一个热气腾腾的鸡蛋夹馍(其实是饼)实在是世上最好的早餐;下午课后,这里满是来来往往的人流,地摊上有卖旧书的,有十元三盘的盗版录音带供你挑选。花灯初上,炎热的初夏时节这里还有张着红色灯笼的西瓜摊,花五角毛票来上一瓣也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经过穿梭往来的公交站牌,来到太白北路一号,便是大学的校门。进门绕过喷水池,沿着苍翠雪松徐徐展开的就是洒落着许多光阴故事的大学校园。早春的玉兰花开,人们三三两两的躺在草坪上看书、晒太阳;木香园里合唱的歌声响起“我们是五月的花海……”,那是系里组织的“青年节献礼”;紫藤架下,总有朗朗的英语诵读。细雨梧桐,在微冷的报廊前读到苏东剧变、两德统一的国际新闻,我们在万里之遥的这一端由衷的为德意志民族祝福。民国风的大礼堂内迎新晚会如火如荼,从高年级同学声情并茂的诗朗诵里我认识了北岛;冬日的大雪纷飞,来自岭南的同学们却一片欢欣鼓舞,他们第一次看到雪花,于是打雪仗、堆雪人,玩儿的不亦乐乎。黑夜降临,只见每个人都窝在床上,在零下14度的严寒中瑟瑟发抖……

我们在教学楼里听讲座,那是一位知名的本土作家讲述他的创作历程。七号楼的阶梯教室里,满满的一屋子都是人。他本人是吞云吐雾的老烟枪,记忆深的是讲到闭门创作的一段:成天的翻旧报纸让自己置身于那激情燃烧的岁月,写到女主人公出嫁一段掷笔大哭,为她的人生悲。用情太深易伤身,作家的早逝或与此不无相关。

中午时分,伴随着校园广播“你说我像云……”的歌声归来,宿舍楼里回响着王木犊和李幺妹的西安话对白,滑稽而有趣。抑或是宏厚男中音播讲的《白鹿原》片段,似乎有一段描述原上冬雪的场景印象深刻,觉得很是形象;周六晚上的学生食堂里舞乐飘飘,吸引了众多俊男靓女。同窗Y君多才多艺,最为擅场,颇得周遭薄幸名,而今竟归道山,住笔思之,不胜唏嘘。 

四年的生活转眼过去了。入学的时候,憧憬着早日毕业的那一天;到了毕业的季节,却难免不舍和留恋。然而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天地曾不能以一瞬。一路向前,把美好留在毕业照里;挥一挥衣袖,我们和青春作别!那年、那路,那座城和那些穿梭往来的人影便永远的凝结在生命里,成为我们心灵的故乡,历久而弥新。

图文作者:刘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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